学学古人如何鉴宝

俗话说，乱世藏黄金，盛世收古董。近年收藏古董大热，电视行鉴宝类节目，相关书籍亦层出不穷。我不收古董，但热爱咱们的传统文化，这种书没少读。近年金城出版社出了图文版的《格古要论》，很不错。

　　现存早的文物鉴定书

　　《格古要论》是现存早的文物鉴定书了。明代人曹昭写的。曹家是世家，“吴下簪缨旧族”，曹昭的父亲“平生好古博雅”，是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。曹昭“自幼亦嗜之”，算是继承了家学。其所著《格古要论》，三卷十三论，成书于1388年。王佐增之至十三卷，名为《新增格古要论》。王佐主要在书法碑帖、金石文房、题跋杂考等方面添增了内容，且有大量相关文钞，但见识眼光均不如前者，故后人多轻王重曹，金城版本虽二者兼取，仍名之《格古要论》，另补图片近千幅，以飨读者。现代读者能睹古人之未睹，于数日内遍赏天下之艺术瑰宝。此读者之幸也，亦出版社之善举也。

　　明代时，大宗收藏限于。民间只有官宦和文人才有此雅好，也只有他们行有余力，经济上负担得起。文物和古董是不同的两个概念。唐以前，文物专指礼器祭器，就是用来表现礼乐典章和祭祀的器物。宋以后，古董的概念才出现，指能够流散游走的古器。现代意义上的文物有了新内涵，国家明令的文物保护单位、馆藏与考古发掘的，叫文物。流传市场和私人的，叫流散文物。后者我们贯称古董、古玩。例如，故宫只能叫文物;上海青浦出土现藏于国家博物馆的南宋官窑贯耳瓶也如此，不能叫古董。

　　宋代重视文人，还诞生了几个艺术修养的皇帝，他们直接造成了宋代的收藏热，对后世影响深远。《格古要论》的分类原则承袭于宋，它的体例亦影响后世。就像现在爱好古董收藏者，读马未都者十有七八一样，《格古要论》成为此后鉴赏家和收藏家必读之书。《四库全书》收录该书并下定语云：“其于古今名玩器具真赝优劣之解，皆能剖析纤微。又谙悉典故，一切源流本末，无不厘然，故其书颇为鉴赏家所重。”其实该书也适合不收藏古董的普通读者，只要你热爱中国传统文化，它一定会吸引你。

　　《格古要论》大略分为：古书法碑帖绘画、金石文玩、古琴漆器、珠宝杂项、诰敕杂考建筑。曹昭文字简练而无疏漏，凡用一字，必有不可删减之意，略略数语，古董知识尽在其中矣。又有篇章，字少而意满，涵盖极宽广，庶几可视为小品文也。例如古定窑一节云：“古定窑，俱出北直隶定州。土脉细，色白而滋润者贵;质粗而色黄者价低。外有泪痕者是真，划花者佳，素者亦好。绣花者次之。宋宣和、政和间窑好，但难求成队者;有紫定，色紫;有墨定，色黑如漆;土俱白，其价白定。东坡有诗云‘定州花瓷琢红玉’。凡窑器茅蔑骨出者价轻。盖损曰茅;路曰蔑;无油水曰骨;此乃卖古董市语也。”百五十字，定窑瓷器之真伪、贵贱、产地、优劣乃至定窑好的历史时期，均一一言及，甚至说到了当时古董市场上的行话，别有趣味。

　　玩物之深与做学问无异

　　今天我们读《格古要论》，不一定非得学会几招古董鉴别方法，如古人那样“博古博物，君子所当务” 。《新增格古要论序》中说，“君子观之，更能以辨物之玉石，辨人之玉石，使卞和止泣，宋愚免笑。庶有以发明于世，岂小补哉。”如果我们真能用看待器物的眼睛，来看待人、看待人生，进而达到洞彻人情，罢愚黜笨的境界，这怎么能叫“小补”呢?自王佐增补其书，一直为鉴赏家所诟病，以为其多文钞而少见识。但我不这么看。那些相关文钞不仅弥补了曹昭未及之处，而且令现代读者开眼界，长知识。例如，曹昭论说“南北碑纸墨”，云“北纸横纹，其质松厚，不甚染墨，拂之如薄云过青天，凡北碑皆然。”未尝见南纸。王佐增“古纸”一文，不仅说到了北纸，且言及外国的纸张，如朝鲜和日本的纸。另介绍晋、五代南唐、唐、宋、元等朝代的书画大家习惯用的纸张与纸张的分类、叫法。令我过瘾的是围绕王羲之《兰亭序》的文钞。从原本到定武本、神龙本，再到跋序和有关兰亭图的跋序，王佐或夫子自道，或引他人，如数家珍。读之如沐春风，慨叹前人玩索之深，与做学问无异矣。

　　收藏与鉴赏实乃志趣相远，自古皆然。今之收藏者往往低买高卖，把古董看成发家致富的办法。我们常常在电视鉴宝类节目里看到有人斥巨资买到赝品，悔之晚矣。更有赔上身家性命者。20世纪30年代，刘东轩在一块田黄石上看走了眼，活活气死;沈古甫购买了假乾隆官窑瓷器破产。古代因市场不如现在发达，收藏者亦“贪名好胜，遇物收置，不过听声” ，被宋代书画大师米芾讥为“好事家” 。曹昭玩古董，“凡见一物，必遍阅图谱，究其来历，格其优劣，别其是非而后已。” 他认为鉴赏家之所以为鉴赏家，是在鉴别之上有欣赏的志趣，非关名利。恰如看美人，“其风神骨相，有朊体之外者。” 曹昭反对用今人(指明代人)的眼光去揣测古人。他借鉴别古画之法说，“古人命意立迹，各有其道，岂以拘以所见，绳律古人之意哉?” 他说的古人，当然是明以前之人。他那时候的人，作伪与我们现在并没什么本质区别。比如做伪画，除却笔墨纸张外，区别都在画功上。“古人画，墨色俱入绢缕，精神迥出，伪者虽极力仿效，而粉墨皆浮于缣素之上，神气亦索然。” 古人画，“愈玩愈佳”，“今人虽极工致，一览而意尽矣。” 你瞧，曹昭看重的是“玩” 。今天我们很多业内行家也劝告有志于其者，你收藏的古董真贱贵贱并不重要， “重要的是你喜欢” 。只要是喜欢了，慢慢地，鉴别和欣赏能力也就自然而然地提升了。这也是自古以来，收藏古董的正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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