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楼梦中瓷器的描写

曹雪芹生活在18世纪的20年代到60年代，《红楼梦》的写作大约是从40年代开始的，这个时期正是历史上的“乾隆盛世”乾隆皇帝在位六十年（1736年一1795年）。曹公的笔下，贾府是个钟鸣鼎食之家，生活奢靡，从日常起居用品到簪缨服饰无不靡费，小说情节场面、生活细节、人物动作的描写，生动而又具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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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日常生活用品及陈设摆件，瓷器在《红楼梦》中，自然免不了被提及。

第三回中，初进荣国府的林黛玉，在东边的耳房内看见的是：“……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茶几，左边几上摆着文王鼎．鼎旁匙筋香盒，右边几上摆着汝窑美人觚，里面插着时鲜花草。”第四十回，探春房中的摆设：“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，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。”“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，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。”在薛宝钗的蘅芜院里，贾母眼中看见的是“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，瓶中供着数枝菊花”。

这四处地方提及的陶瓷器，有两处是汝窑器，一为美人觚，一为花囊；一处是官窑的大盘，另一处是定窑产的土定瓶。汝窑，是北宋五大名窑，官、汝、哥、定、钧，“汝窑为魁”。汝窑在河南汝州，北宋时创设，汝窑的产品胚质细腻，釉水莹润，是朝廷所需的。南宋大诗人陆游在《老学庵笔记》中提及：“故都时定器不入禁中，惟用汝器。”宋明文人笔记记载，汝窑产品有玛瑙入釉之说，“汝窑用玛瑙末作釉，当时止供御，绝难得”。这是因为汝州这个地方产玛瑙石，而玛瑙除主要成分氧化硅外，还有铁等着色元素’可以对汝瓷的特殊色泽起点睛作用，它的核心是天青釉色，一种极其特的窑变釉，烧成，工艺极其复杂。也因为汝窑的烧造时间比较短，南宋时就有人慨叹“近尤难得”，传世汝窑瓷器就格外少见。贾府两处地方有两件汝窑器，就足见贾府的气派和显赫。至于美人觚和花囊，那仅是器型，美人觚是三代酒器，因它长着细腰，所以称为美人觚，而花囊则是周身多孔，中间可以插花的陶瓷器皿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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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官窑，当指北宋官窑，区别于南宋官窑而言。“宋大观政和年间，京师开封置窑烧造、日官窑。”北宋官窑的瓷器，其“品格，大率与哥窑相同，色取粉青为上”。北宋官窑瓷器也属珍贵物品，清代乾隆皇帝曾经这么说：“李唐越窑人间无，赵宋官窑晨星看。”完整器物十分难得。晨星一般的大官窑器，探春房里有，且能容纳数十个佛手，可以想像盘大几何，这么大的官窑盘当然是稀中又稀的珍品了。

至于定瓶，就是定窑生产的花瓶。定窑窑址在今河南曲阳涧磁村，燕山村，古代属定州，所以叫定窑。宋代定窑曾一度为宫廷烧制供品，主要以白色瓷为主。《景德镇陶录.卷六》介绍“定窑”及其产品特点时说：“宋时所烧，出直隶定州。有南定器、北定器，士脉细腻，质薄有光。素凸花、划花、印花、绣花诸种；多牡丹、萱草、飞凤花式。以白色而滋润为正，白骨而加以釉水有如泪痕者佳，俗呼粉定，又称白定。其质粗而微黄者低，俗呼土定。”《陶雅》 -书说：“宋土定壶盂，亦甚古雅，面色较黄，质较粗，下于粉定一等。”《古玩指南》从市场价值上指出粉定较土定珍贵：“粉定之佳者，每小件可值地三千元。土定贱，数十元即可购得一件。”薛宝钗寄寓在贾家，自奉朴素，不招人眼目，房内陈设也与这种生活姿态协调，曹雪芹就安排给了她一个土定瓶供着，虽也雅致，但远不气派。

照上述这些说法推断，曹雪芹对瓷器产地及特点还是有所了解的，这从对定窑器的划分可以看出，但不能不承认，他的描述比较简单，不够生动。在其后的章节中，这种情况稍有不同，但缺乏根本的改变。

第四十一回中，宝玉看妙玉给贾母献茶：“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‘云龙献寿’的小茶盘，里面放着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，奉与贾母。”随同贾母前来的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，“然后众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”。从这段文字比较上，即便是缺乏陶瓷知识的人，也可以看出成窑五彩小盖钟要比官窑脱胎填白瓷碗来得贵重，贾母是老祖宗。

成窑是指明代成化窑。

我国瓷器在明代的二百八十年间，无论是颜色釉，釉上、釉下彩绘都有了重大的发明和创造，成化时期有斗彩、五彩、填彩，“成窑五彩淡描，精雅绝伦”，留传下来的很少，几十年后的嘉靖、万历年间就很名贵了，《帝京景物略》里就有“神庙光宗尚前朝窑器，成杯一双，值十万钱”的记载。

成化五彩瓷如此珍贵，妙玉都没有用过，只因为贾母来了，她才把它拿出来奉茶，也因为刘姥姥用过它，妙玉就嫌肮脏，打算不要了，还是宝玉说了一句话，不如送给刘姥姥“那贫婆子罢，他卖了也可以度日”。妙玉这个出家女子，在对待贾母和刘姥姥的态度上，显现出她势利和自命清高的丑陋来。

这一回中还有“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”，以及第四十四回“宝玉忙走至妆台前，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”，第六十三回“那四十个碟子，皆是一色白彩定窑的。不过小茶碟大”等诸多关于瓷器的提及。

纵观红楼梦中关于陶瓷的叙述和描写，依我个人的看法，不能算是精彩，与其他生活用品的文字相比，过于淡疏和缺少色彩。就拿四十一回妙玉奉茶老祖宗那一节来说，那个成窑五彩小茶盅，不如小茶盘的直观描写：“海棠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”。式样、质地、图案都涉及了，更不要说妙玉请宝钗、黛玉、宝玉喝茶的关于其他诸多器皿的更为具体的描写，如对犀角杯“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，一个旁边有一耳，杯上镌着三个隶字，后有一行小真字是‘晋王恺珍玩’，又有‘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’一行小字。妙玉便斟了一斗，递与宝钗。那一只形似钵而小，也有三个垂珠篆字，镌着‘点犀盈”’还有对竹杯的：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盏出来。”

曹雪芹所处的乾隆盛世，也是我们国家瓷器为精彩的时代，青花、五彩、粉彩大为盛行，卓有佳品，对朝臣的赏赐也屡见不鲜，曹公不会不熟知，但从小说提及处的文字情况看，对其质地、图案、器型都没有十分到位的笔墨，这不能简地用白描手法来一言以蔽之。对照他对丝绸以及服饰的详尽的文字，这种差异就加令人困惑。这样的例子，在《红楼梦》几乎随手可拾。例如：“……好些匹银红翼纱，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，也有‘流蝙蝠’花样的，也有‘百蝶穿花’花样的颜色又鲜，纱又轻软。”“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：一样雨过天青，一样秋香色，一样松绿的，一样就是银红的。若是傲了帐子，糊了窗屉，远远的看着，就似烟雾一样，所以叫做‘软烟罗’。那银红的又叫做‘霞影纱’曹公借人物之口，流露出了他对丝绸的了解，让人叹为观止，而对瓷器的交待就难免有些概念化，这可能也就是他家世代为江南织造、帮助督造绫罗绸缎所受的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，或许他个人对瓷器的兴趣不如丝绸的大。这些当然纯属胡乱猜测，不足为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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